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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柳條巷底的破落門戶裡,臥著一隻老狸貓。老狸貓眯著的眼隨瓦片落地聲猛然原睜,身體也立了起來,喵嗚一聲躥出去。一道黑影在柳條巷盡頭沒了,空留地上的泥腳印。老狸貓循腳印而去,不時發出叫聲,把個黑夜都撕撓得陰森起來。柳條巷人白日做苦力,每天只得歇這深夜兩個時辰,外面的響動愣是沒把人吵醒。再過半個時辰,天上飄起了雪花,起初一兩朵,漸成連片之勢,頃刻之間,天地白了,地上餘那人的腳印和老狸貓的梅花爪印,都被蓋住了。
至冬深處,燕涿城頒宵禁令,一更三點暮鼓擂至五更三點晨鐘響,家家閉戶,除更夫及衙役外,不得在街上游蕩。打更人跟隨衙役其後,一人執梆,一人執鑼,共分四組,只走主街,不串雜巷,將燕涿城四四一十六街巷走遍。燕涿城內一十六街巷,正北主陰,風水暢順,聚財寶地,住城中巨賈白家;正南主陽,官運亨通,知府府邸便坐落於此處。其餘官階商賈分組十六街巷內。而百姓則住十六街巷外,破敗的小巷圍著光鮮的府邸樓閣,像貴公子裹著個破布袋子。
此刻一行人行至城北門樓,再走三兩丈,即出主城門。大雪還在下,一行人的衣帽均白了。依稀有沙沙聲跟在身後,花兒停下向後打量,空無一人。再仰頭,雪下得緊,人睜不開眼。
“頭一天打更就遇到這大雪。”阿虺苦笑道:“要像官老爺一樣,俸祿傍身,遭這個罪也值。瞧瞧咱們,擦黑到三更頭,腳走爛了,五文。還不如去白家宅子喂鳥多。”
“司天臺說咱這元和七年,五星連珠,主國運昌。呸!還昌!昌的是官老爺!”飛奴抬頭望天相,星無一顆,月亦不見蹤影,北風呼號,講話都聽不清。花兒依稀聽他叨唸:“有商隊打南粵來,說那地方常年熱得人起褥瘡,六月卻飄雪霜凍,這哪裡主昌運?”
前頭衙役回過頭來,花兒快走一步跟衙役搭話:“這大雪,您們也不歇腳?”
趁她搭話,照夜叮囑阿虺和飛奴:“在外當值,好些話不能說。萬一傳到哪個耳中,可是要砍頭的。這不是在咱們無人造訪的柳條巷,關上門去隨便說。”
阿虺和飛奴均吐了下舌頭,徹底住了嘴。這個差事來得不易,之前的三個打更人突發惡疾,照夜跟值首好說歹說替他們謀了這個值。照夜謹慎,生怕銀錢不賺一兩,再把命搭進去,孰輕孰重?
換值的時候照夜叮囑花兒:“聽見動靜別回頭,只管往家走,聽見沒?你是頭一回打更,算是平安過了。這些日子燕涿城裡夜裡盡是怪事,你別看到什麼嚇著。”又去叮囑另兩位:“你們也是,卯足勁往家走,別停留。”
“讓照夜哥哥一說,好像這燕涿城半夜鬧鬼似的。”阿虺在一邊搭話。
“恁大雪,什麼都看不清,也聽不見。”花兒將滴漏放到照夜手中,看了眼漫天飛雪,披風罩在頭頂,招呼阿虺和飛奴:“走吧,不早了。”她平日裡是個機靈多話古怪的,因著第一日當差,總覺得脖頸子有陰風不停地鑽,加之身後像被誰跟上了,就無心打趣,想趕緊回去。阿虺和飛奴速來膽壯,她生怕他們再說出什麼話來給照夜惹麻煩。
“回去路上當心。”照夜又叮囑:“雪大,三更走鬼。”
“走鬼?那要看看兄弟這身板兒鬼近不近得!”阿虺拍拍胸脯,他生得彪悍,饒是碰到野獸恐怕也要讓他三分。瘦小的飛奴則眼珠子轉轉:“不知抓一隻鬼能不能賣上好價錢?”飛奴腦子活泛,什麼物件到他跟前都難逃出去,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哪怕燕涿城城牆上懸賞的,在他眼中都是討生活的根本,暗門走市,能賣當賣。
花兒心知這兩個哥哥是膽大的,對照夜笑一笑,扯著他二人衣袖走出屋簷。從城北門樓走回柳條巷,要經過大半個燕涿城,從走鬼的三更走到走賊的四更方能走到。照夜給了他們一盞燈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