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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嗎?芥川龍之介突然覺得答案已經定下了。多麼不可思議,在剛坐在這裡時,他還在為自己即將死去而進行冥思回想,現在卻已經做好了不會有折回餘地的選擇。之前他在回憶那些往事,懷著追念與悲傷的思緒去進行,只要一閉上眼,生活中的各種細枝末節便會漸次在腦海中推送開來,再遽然膨脹席捲,將他裹入其懷。
沾滿血肉的無情刀鋒。鋪滿屍體與血灘的貧民窟。被太宰治擊倒在地後因掙扎而上翻的指甲蓋。無數的生殺予奪。那些記憶又再次碾他入塵。他被自己夢中的潺潺血涓所吞沒,而能夠把他從其拉出的力量必須得是來自於自身,因為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這由血淚構成的氣捲到底在哪兒,沒有人知道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自己會想起災難,是單純的心靈陰影,亦或是某種正相繼迫近的未來予以的呼喊?而事實上,他也確實還沉淪於虛妄的迷惘與莫名的焦慮之中,即使陀思妥耶夫斯基令他有了緩解,那也不過片刻的催眠,只需要打個響指就會讓他從中驚醒。想得到徹底的解放,能夠依仗的只有自己的選擇。
芥川龍之介睜開了眼睛,放鬆了緊繃的肌肉,只有唇瓣上一排清晰的牙印映證著他方才有過複雜的思緒。
他從回憶的漩渦中脫身而返。過去終已過去,縱使再回想千千萬萬遍也永遠是過去。過去只會因回想的次數增多而愈發流毒溢骨,只會因回想的深度加重而更加戕害剜心。只要看透了生命遲早會化為乾癟之物這一點,那麼像這種被利器劃得千瘡百孔的痛苦也變得無足輕重了。
窗外一隻鳥兒從眼前滑翔著離開。
它會去往哪兒?
如果它的生命力有限,它會選擇飛到太平洋上空,直到最後一秒,然後墜落下去死在海水之中。如果它的生命力是無限的,那麼它會不會戰勝太平洋,直跨奔向美洲板塊的地方?那裡過去後還有一片大西洋,大西洋的最東方鬱臥著聖喬治海峽,海峽口岸安置了米爾福德港。靜臥於大西洋邊緣的海口,休息好之後又跟著大英商船往更深處飛翔。如同當年維多利亞時代的繁盛景象般,在開敞的白帆航船之間棲息翻轉一番,然後就一路不停地南下飛渡大西洋,刺入印度海與海岸百折的孟加拉灣,再悄悄往陸地北上,翻過朝鮮海峽,最終又飛回到心愛的故土極東之地來。
一隻鳥兒讓他看到了生命,讓他看完了所有大海與陸地,讓他走過了全世界,讓他在逆境之中把俯視墓穴的悲痛轉為了仰望星光的感情。
以己一身,救贖世人。
白雲蒼狗,生死無異。天涯孤客,獨樹人生。在此花落燈熄,未免不是造化。但生之曼妙,活之聲色,豈是死能丈量之物?白雲蒼狗,豈能比之龍泉飛炎?殘花憐燭,比之星漢滄海,亦有資者乎?
芥川龍之介直面向了立原道造的槍口:「不會的。我完全可以戰勝它。」
「好!」立原道造咬緊了牙關,按下了扳機,「如君所願!」
第61章 神(下)
芥川龍之介鬆開了鐐銬。這個鐐銬一直在他的手腕上,剛才還連線著他和病床的桌腳,而現在卻已然成為了立原道造的槍下亡徒。我可以控制金屬,所以打得比普通子彈準得多,也可以營造鐐銬沒被破壞的假象。立原道造解釋著,並壓下了帽簷,把手放到了門把處的位置,上身略傾,做出即將向前行走的準備姿態,手指不免觸到了門牆夾隙中那枯楓色澤的繡垢叢。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他對芥川說。
芥川龍之介得此助力,繼續佯裝著被禁錮在原地的模樣,等待醫療異能者來撫平自己的傷口消頓自己的疲苦。在行動力得到恢復之後,他未經任何緩和便打算去與江戶川亂步會面。末廣鐵腸一直在等著他,沒有離開過。當芥川龍之介的身影慢慢從另一頭滑行過來並一步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