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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寡婦見於天任半天不言語,就順鼻子眼兒“哼”了一聲,接著白話道:“男人都這德性,見了那長得水靈的,就跟那賴皮狗見了肉骨頭一樣,攆也不走,打也不走,非得佔到了便宜才算拉倒。”
於天任不理她,仍是一臉發呆相。
馬寡婦又說:“咱就拿倒黴的周大少來說,他家吃得是油、穿得是綢,金銀成堆、米麵成倉,也有犀牛頭上角,也有大象口中牙,人混到這份上,想娶什麼樣兒的娶不著,偏偏非要娶個來路不正,爹孃雙亡,又沒有姊妹兄弟,光桿兒一個人過活的野姑娘,這還不是死催的麼。讓你說,我這話說得沒錯吧?”
於天任木頭人一樣,只是直愣愣的立著,壓根不會說人話。
“嘁。”馬寡婦白了他一眼,“我這話八成說到你心坎兒去了,不然你也不能這樣兒。咱接著說周大少,鬼迷心竅,言聽計從,人家說嘛他就應嘛,回到家去跟爹孃把話一說,爹孃立馬變了臉,自古娶親哪有挑黑燈瞎火大夜裡的,又不是鍾馗嫁妹子,還怕小鬼兒驚擾了活人不成。這不對勁,準有貓膩兒。可週大少不管那一套,死乞白賴非得夜裡娶親不可,誰要攔著他,他就拿刀子把誰宰了。你說,這不是‘撞克’這是嘛呢?”
撞克,北方俗語,泛指那些被鬼狐精怪迷惑心竅而表現出的反常舉動。於天任小時候就“撞克”過。那是他八歲的時候,有一回跟著一幫大人去西門外看大戲,等散場了之後,才意識到星月當頭,二更天都已經過了。
本來,他跟著一群大人走路,相互間有說有笑,壓根沒尋思會趕上邪乎事兒。
可走著走著,他因為尿急,於是一個人跑到一棵歪脖樹下解小手。
解到一半兒的時候,隱約聽見有個聲音挺煩氣的抱怨:“你幹嘛往我嘴裡泚尿呀,你咋這麼缺德呢……”
他一慌,尿溼了褲子,呆住了可沒敢跑,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聽到了抱怨聲。
呆立了一會兒,小風一吹,把他給吹醒了。
他提著褲子,轉身剛想跑,忽聽剛剛那個聲音又起:“說走就走,也不說句好聽的,你當我這是茅房呢……”
“媽哎!”八歲的於天任只覺著汗毛倒立,頭皮發麻,不管三七二十一,撒丫子就跑。
結果,越是想跑就越是跑不了。
那會子他爹老於還健在,在家左等右等不見兒子回來,擔心兒子讓“拍花子”的給綁了去,於是抄起一條練臂力用的白蠟杆子,上西門外去尋兒子。
等到老於發現兒子繞著一棵歪脖樹滴溜溜轉圈兒的時候,都已經是子時了。
老於過去在“槓子房”當過小工,見過不少邪邪乎乎、瘮人發毛的蹊蹺事兒,他立時意識到,兒子讓什麼髒東西給“魅”住了,所以才會不停繞樹轉磨,這種現象俗稱“鬼打牆”,但他萬不能直接跑過去喊醒兒子,那樣一來,兒子八成就得沒命。
為嘛直接叫醒會沒命呢?
因為魂兒在外飄著沒回來,你突然嚷一嗓子,人是醒了,可魂兒丟了。沒了魂兒的人,還能叫活人嗎?
老於悄聲走到樹下,將三米多長蠟杆子靠在樹上,一把揪住兒子腦後的小辮兒,跟在兒子的身後,隨著兒子繞樹轉磨。
男孩兒腦後的小辮兒又叫“百歲辮兒”,或是“長命辮兒”,是做父母為了討吉利,刻意給自家孩子留起來的,據說這條小辮兒連通心脈,抓住了孩子小辮兒等同於抓住了孩子的心。
老於抓著兒子腦後的小辮兒,隨著兒子繞著歪脖樹轉了十幾圈兒之後,便開始唸叨起來。只不過,他念叨的不是法咒,而更像是告饒。無非是想讓“魅”住兒子的髒東西能夠放兒子一馬,不要跟小孩子開這種玩笑。
唸叨半天,不見效用,那髒東西是“吃生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