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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日,我奉旨升任福建汀漳龍道員。仔細想來,我出任朔平府知府,不知不覺已經五年了!
四月,我等到代理朔平府知府的平定知州文明到任後,便交出印信,進省請訓。
從山西到福建,路途遙遠,路費尚無著落,於是向洋行貸款四千兩,再加上自己積攢的養廉銀一千多兩,估計也差不多了。到太原後,知府王蘭沚送我一百兩,我婉言謝絕了,其他人送的程儀[1]也都一概謝絕。只有藩臺喬用遷因為和我家是世交,他送的一百兩我收下了;另外陳仲雲和我是同鄉,他託我將一大筆錢帶回老家,他送我的二百兩,我無法推卻也收下了。姜梅邀同喬藩臺、瑞臬臺和學臺焦笠泉請我赴道臺衙門聚了一天,非常殷勤,又說想讓他兒子和我家聯姻。可我並沒有女兒,想來是他聽錯了。
五月十八日,我帶著家眷從太原出發。楊巡撫下令所有官員都到郊外列隊相送,並且命令派三營士兵護送我出省,以壯行色。從來知府升任出省,沒有巡撫傳令集合文武官員郊送出省的先例。楊巡撫說我在山西多年,為三晉父老造福良多,所以特地親率省城官員郊送,以激勵來者。我自己受不起楊巡撫如此抬愛,但回想這幾年來,苦心孤詣,百般委屈,這種艱難也只有楊大人理解。
若干年後,當我像木偶一樣輾轉於甘肅、福建和江西,在樂斌、慶端和曾國藩手下動輒得咎時,回想起在山西經歷的種種不快,覺得實在是不算什麼——至少,在山西的兩任巡撫都對我讚賞有加,給了我很多的支援,這種支援在我沉浮宦海的後十五年,再不曾有過。
六月,我在山東鄭家口上船,經過武城縣,同年厲石夫來到船上看望我,邀我晚上到他的官署喝酒小聚。經過臨清,族兄寄琴和表弟何琴巖留我盤桓一天,又送了我一程。沿途天氣炎熱,船身笨重,每天只能走幾十里。沿河一帶,魚蝦非常便宜,在山西五年,很少吃到河鮮,這一次終於大快朵頤。路上遇到運銅的船,受的驚嚇不小。船上的水手都是些亡命之徒,從雲南過來的通判又約束不了,並且縱容他們敲詐過往客商的財物。這一夜,我告誡家人保持警惕,不準睡覺,自己也一夜未眠,以防這夥人來搶劫。
[1]「程儀」,指路費,古代上級、親友要遠門旅行,作為下級或親友,送給他一筆錢在旅途中花銷。
鴉片戰爭前夕的揚州
七月,到達揚州,厲茶心、卞士雲、魏廷瑜等人來拜訪,請我到卞士雲家裡吃晚飯。第二天乘船到達老家儀徵。這一年,江水大漲,一望無際。農田房屋都淹沒在水中。到家拜見兼祧父母(實際上是我的五叔、五嬸),兩位老人家身體都還康健。除此之外,有親友來探望,我不得不周旋於應酬之中。當天又到繼父(也是我的四叔)那裡,敘述別後境況。然後祭拜先父母和各位祖先的墳墓,事情結束後,再次回到揚州。
這時,英夷內犯,寧波失守,兩江總督裕謙大人陣亡,江南震動。住在揚州的前任大學士阮元、布政使卞士雲等,聯名請示都轉(清朝官名別稱,即都轉運使司鹽運使。主要處理各地鹽務事宜,是清朝駐揚州品級最高的官員)沈蓮叔向揚州的商戶借款五萬兩,作為防範英軍入侵的費用,同仁將我的名字也列入其中。大家聚集在古觀音寺商議對策;又招募了一些拳師,考核這些人的武藝。沈蓮叔議論荒謬,受到阮元老相國嚴詞訓斥。我和任常鎮道的同年張桐廂也認為沈蓮叔的意見荒誕不經,雙方各執一詞。我想,英軍還遠在浙江,距離揚州還很遙遠,鄉人膽小,自亂陣腳。應該知道,英軍的戰船笨重,絕不能進入內河的。況且英國人依仗的是船,離開了船,他們就無計可施,我們何必這樣驚慌失措,討論是守是逃呢?地方官又將水師船隻鑿沉了沉入江中,結果使來往船隻堵塞難行,沒有攔住敵人,倒先困住了自己。更讓人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