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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純還沒有走。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半,這棟大樓,每一盞燈都亮著,黃浦江這一頭,每一棟大樓都是這樣。遊客們湧來浦西,舉著相機拍這輝煌長河的倒影,可他們不會去想,為什麼家鄉是暗的,為什麼上海是亮的。他們不會去想,正是這些人每一盞微小的燈光,構築成了他們的燈火璀璨的背景,構築成了不眠的上海。
華爾街夜未眠。
拋妻棄子的加班,華爾街夜未眠。
她走到張純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指甲又長又黑,面板很白,張純微微顫抖了一下,抬起頭,笑容一如既往:
「維多你要走啦?」
「嗯,要走了。」
李維多把陳利亞的食盒放在她面前:
「還沒吃晚飯吧?」
張純把盒飯蓋撩起一個角,偷偷看了一眼,又立刻關上,那可愛的神情,沒有男人會不愛她:
「天啊,我過分幸福了吧?我要把這個盒飯藏起來,被秦宋柯總看見,又要吃我的醋說你不愛他只愛我了。」
「他不會的。」
李維多漆黑美瞳在蒼白燈光下,微微帶出一點笑意,竟有點溫柔。
短暫的、伶仃的溫柔。
像受潮的火柴,一劃,就消失了。
「天氣預報說,今天凌晨會下雨,別加班太晚。」
她纖細手指,慢慢摸了一下張純的長髮。她還是個大孩子呢,頭髮又涼又軟,以為自己心裡懷著仇恨,卻不知道,那仇恨,其實叫夢想。
黑色髮絲勾住她的指甲,李維多鬆開手:
「記得帶傘,走路看路,早點回家。」
「……好喔。」
「那再見,張純。」
「再見,維多。」
……
工位上一盞盞慘白燈光,漆黑甬道又長又涼。工作像一條沒有盡頭的道路。《心經》說,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世界上最踐踏人性的一個詞,叫夢想。
李維多走著走著,忽然低低地笑起來。黑夜裡,蒼白的臉,緋紅的唇,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像一隻鬼。
……
十一點三十三分。
距離何雙平遺言密碼中限定的第二個死者出現截止時間,還有二十七分鐘。
兩輛便衣警車緩緩跟在李維多身後,所有人都在緊張戒備,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她搖搖晃晃地去樓下便利店買了兩罐啤酒,沒喝好像就已經醉了。在街上閒晃了一分鐘,給廣場上的鴿子餵了一把空氣,給天橋下一位流浪歌手買了一份鹵毛豆,兩人肩並肩坐在地上喝完了一瓶啤酒,還合唱完了一首《我的心裡只有你沒有他》,然後……然後就在眾人屏息的等待中,按動電梯,上樓了。
身後埋伏了一天的樸浦澤:「……」
跟著樸浦澤埋伏了一天的眾跟班們:「……」
不是,說好的大招呢?說好的變態連環殺人犯呢??
就這樣?
太欺負人了!他們連機關槍都準備好了!!
李維多一手背在身後,一手開啟門,眼眸彎彎,剛想說「suprise」,就聽坐在客廳中央的男人,頭也不回抬說:
「把你手裡的水槍放下,李可可,你今年二十四歲了,不是四歲。」
「……」
李維多不情願地把身後的玩具水槍放到桌上:
「你怎麼知道我手裡是水槍的?」
「氯水的氣味太重,還有,你的手指把扳機按得太緊了,我聽見了齒輪的聲音。」
男人坐在沙發上,只披駝色針織衫,腳上還穿著拖鞋,抬起頭時,卻無端給人一種正在坐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