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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即便這般,她也是哭得無聲無息的。偶有幾聲小小的抽噎,也低弱得像是小動物的哀鳴。
然後她忽然抬手,用力打了顧辭舟一下。
顧辭舟坐著沒動,由著她打。她幾乎是在洩憤,拳頭一下一下的絲毫不含糊,哪怕力氣不大,這般憤恨地砸下來也是有點兒疼的。可是顧辭舟只是這般安安靜靜地看著她,慢慢地,眼睛裡也浮起一層霧氣來。
最後姜沅終於是打累了。顧辭舟把她抱在懷裡,她就揪著他的衣襟不放手,開口時聲音都有些啞:「爹孃那邊……」
她沒去問顧辭舟會不會信守這個承諾,她太清楚他有多一諾千金。
她也沒去拒絕他的提議。總歸,納不納妾是他的事兒,他要納紅弦,她管不著;他再也不納妾,她不一樣管不著?姜沅恨恨地想著,手裡的衣襟不由得又揪得緊了兩分。
女戒,女訓……呵,誰去管它們?她本就不是什麼十全十美的聖人,她只是一個被嬌養大的小女子而已,聖賢道理,與她何干?姜沅心想。
她從前,從來不會有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
誠然她是有些小聰明,也會偶爾做些按照聖賢書上寫的她其實不可做的事情,可她從來都是在那個「賢良淑德」的大框子裡的。
這是她頭一回想把框子劈開一條縫。
畢竟她忍了這麼久,這麼久。而現在,那個閘口竟然主動和她說:「我給你開一點兒吧。」
「我給你開一點兒吧。」
登時心裡無窮無盡的私念和慾望就如同山洪傾瀉,奔湧而下,浩浩湯湯以至於沖了堤壩淹了良田,把她滿心都浸在那一片汪洋裡,再沒什麼可以阻擋它的。
就這一回,姜沅想著,就這一回。
她只出格這一回,從今往後,她一定繼續那般「賢良淑德」地過下去。
顧辭舟低下頭,拿嘴唇碰了碰她的額頭。二人分明已成婚數載,可他這個吻竟是難得的生澀,顫抖而又溫柔,像是在親吻懷中一捧柔軟的花瓣。
他微微直起身子,輕輕道:「爹孃那邊,我會去說,你不必擔心。」
「而且有白氏周氏她們在,旁人也沒法多說什麼,與你名聲也無礙。」
「阿沅,沅沅,你從前……」
「是不是很難過?」
姜沅的淚水幾乎是再度決堤。
她翻了個身鑽進顧辭舟懷裡,雙手環抱住他勁瘦的腰身,只覺得自己今晚簡直是個哭包,到西北去一場想必能叫來年西北的收成好上四五分,西北的知州見了都要給她連聲道謝——
她就這般胡思亂想地哭著,手下把顧辭舟的衣裳揪得愈發緊,直到顧辭舟無奈地摸摸她的頭:「沅沅,你都快將我的衣裳扯壞了。」
姜沅覺得自己今晚簡直非常囂張,非常蠻不講理,非常蹬鼻子上臉——她趴在他懷裡,憤憤地、悶悶地、帶著哭腔大聲喊:「你管我!」
顧辭舟閉嘴了。
他輕輕嘆了口氣,一下一下地拍著姜沅的後背,幾乎像是在哄一個孩子。
不知過了多久,她哭累了,終於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第二日姜沅醒來,在鏡子裡看到的就是自己腫成了核桃兒的雙眼。
第107章 老樹 一圈又一圈的年輪。
紅弦最終還是被顧辭舟客客氣氣地退了回去。李家為此很是惶恐了一番, 三九也著實費了一番口舌才安撫住他們,讓他們相信顧辭舟近來只是新官上任太過忙碌,無暇顧及美人, 而不是對他們家有什麼意見。
饒是如此,幾日後李家還是又畢恭畢敬地打點了一份與之前的厚重得相差無幾的禮送過來, 惹得顧辭舟哭笑不得。猶豫再三,怕李家當真被他嚇個半死, 他還是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