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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閣老斟酌之後,落下一子。
周夫人一面思忖,一面緩聲道:「先帝在位期間,是文官節制武官,弊端頗多。並不是所有的文人都是心懷天下,更多的人的心思用來打壓武官或是與文官自相殘殺。
「今上從政至今,很明顯,很反感這一點。你明白,亦認可,入閣拜相這些年,都在一步步改變這情形。
「許多人前些年視你如神明,如今卻恨你恨得咬牙切齒,正是因為這一點——你不讓他們橫加打壓武將、不讓他們合夥詬病皇帝、不能對任何人由著性子指手畫腳群起攻之,他們受不了。」
「這一點,的確是。」程閣老微微一笑,「因為紙上談兵或是橫加議論軍國大事挨板子、丟官罷職的人越多,我越招人恨。」
「關係遠的人,對你應該是無計可施。」周夫人道,「至近的人,也就是你的門生,卻能看到你的弱點,更甚者,可能有些人自一開始就是刻意得到你的認可,等到適當的時候給你迎頭痛擊。」
程閣老面色一整。
「有些文官,最有耐心,讓他們等待多少年,只要能夠達到目的,他們都在所不惜。」周夫人落下一子,語氣變得淡漠,「這些年,我對你的一些事、來往的一些人,很留意。不是如此,我也就不能給你提醒。眼下你不肯對端王低頭,加上之前那些是非,他一定會尋找你的軟肋,讓你俯首帖耳或是把你除掉。到了這關頭,你出事,意味的便是益安的前程不保。所以,我想略盡綿薄之力。只是婦人之見,可有總比沒有要好一些。」
她是刻意讓自己顯得態度淡漠,刻意把周益安拿出來說事。
目的只有一個:告訴他,她不是關心他的安危才做這些工夫。
口不對心的人,程閣老見得多了,從來一笑置之。唯有眼前這一個,讓他心頭刺痛。
他輕咳一聲,為的是確保自己說話時語聲如常:「只有名單,沒有解釋?或者,是想親口告知?」
周夫人從袖中取出一個信封,「有。擔心你家事纏身,來去匆匆。」
程閣老接到手中,望著信封上清逸秀雅的「程閣老親啟」五個字,眉峰緊緊一蹙,指間越來越用力。
周夫人無法忽略,轉頭望向別處,眉心亦是緊緊一蹙,繼而端茶啜了一口,深吸了一口氣,平靜地道:「請你親自前來,還有一件事——錦繡的誥命夫人頭銜,要到何時才有旨意下來?」
尋常人不是薇瓏,不可能成親當日就接到冊封誥命的旨意。尋常門第要照章程來:請封的摺子送到內閣,轉交皇帝過目,皇帝再交給禮部去按部就班地落實。
短則個月,長了就沒譜了——皇帝一直看女子婆家不順眼的話,禮部會一拖再拖,沒個準成。
她之所以提及這件事,是要告訴他:我已經是有兒媳婦的人了,等錦繡接到世子夫人冊封旨意的時候,身份就要變成周府太夫人。
程閣老聞言唇角上揚,把信件收起來,逸出悅耳的笑聲,「此事不急。況且,就算你成為周家人嘴裡的老祖宗,在我這兒,也沒什麼不同。」
「……」周夫人也笑了,「你想多了,只是不想委屈了錦繡。見到你了,順道問問而已。」
程閣老從棋子罐裡取出一枚棋子,興致索然地落下,眼眸一直凝視著她,「很多年不曾下棋,其實早已摸不著門道。如今我這棋藝,只會惹人嗤笑。」
「已經無心的、應該忘記的,放下也很好。」周夫人自嘲一笑,「我是日子太清閒,只有這些能夠打發時間。」
他很多時候要儘量避免與她相關的事,才能避免自己一蹶不振,如常在官場上行走。
她不在乎,她願意繼續沉浸在那些嗜好帶來的美好與痛苦並存的回憶之中。
年復一年,日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