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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輦行至盡頭停下,珠簾輕卷,新婦以扇遮面,款款走出。容貌殊麗,舉世無二。百妖屏息,看她踏碎一路猩紅花瓣,走向對面的丈夫。
無人注意到,她握著團扇的手緊攥,像手握殺人利刃。
安輔國已經下馬,向她伸出手。她也伸出手,兩人站定,霎時鼓樂齊鳴。
一片嘈雜中,安輔國俯身向她耳語,聲音戲謔又悲傷:「來,阿容,像當年一樣,再捅我一次。」
她抬頭,眼中神情複雜,手上動作卻毫不遲疑,藏在團扇背後的短刀出鋒,已經插進他腹中。
下一瞬她飛身上馬,甩掉礙事的朱紅禮服,只穿著青紅交領襦裙,咬牙揮鞭,越過青廬,向不遠處的破廟飛馳而去。
禮未成,又殺了府君,她連壞兩條豐都市的鐵律。百妖震怒,怨氣四溢。李知容聽見背後有獸類鬼魅般的尖叫啼哭,卻不敢回頭看,只能加快馬速,沒命地向前跑。有那麼幾個瞬剎,妖物的長爪已經抓破了她的肩頭。
背後突然傳來一陣震天轟鳴,她回頭看了一眼,瞧見幾個熟悉背影,是鸞儀衛的李含光、黑齒俊與閆知禮。
三人中個兒最矮的那個,手裡拿著個漆黑鐵質圓筒,神情倨傲:「容姐,吾今日特將衛所裡新制的火器拿出來,做汝新婚賀禮。」
她朝他們感激一笑,消失在廟門後。
去明堂的路很長。她費力穿過觀燈人潮如堵的定鼎門大街,又騎馬跑過三道橋,直到端門前,看見太微城內火光沖天,女皇卻在城樓上安然端坐,觀大餔如常。
她今日大婚,本沒帶腰牌,只好硬闖。所幸今日北衙禁軍悉數在天堂處滅火,門口僅餘零落數人,多是不禁打的貴胄子弟,還有幾個與她熟識。
幾刻鐘後,她衝進端門,身上幾處掛彩,仰頭看見明堂北部百丈高的天堂底部已燃起熊熊烈火,火光照徹宮城,將佛陀蓮花寶座燃盡。
她深吸一口氣,握緊拳頭,一步步踏上南側的明堂。
這地宮她在夢中曾走過千百回,夢裡地宮的盡頭總是躺著一個血肉模糊的屍體,是死去多時的李崔巍。
這是她的無間地獄。
地道盡頭光芒漸盛,她的心卻愈加寒冷,甚至怕得閉上了眼睛。待再睜開時,眼前景象卻讓她驚叫出聲。
曼荼羅的中心,李崔巍不是跪坐,而是站在高臺上,神態輕鬆瀟灑,正甩袖將身上鐵鏈悉數抖落。抬頭看見她來,窘了一窘,繼而唇角揚起,從高臺上輕鬆躍下,踏著須彌山上的層層佛陀,越過命數、運氣與天理,向她奔來。
他混雜著汗水、鮮血和灰塵味道的懷抱溫暖無比。她像是回到上輩子,那個蹲在會稽郡橋頭,等著崔家兒郎上府學的痴情狐狸精,等了一百多年,終於等到了她心愛的郎君。
與此同時,司刑寺獄中,陳默聽聞外面人聲雜沓,高呼走水,接著獄卒們便悉數匆匆撤走,只剩下幾位老弱獄卒留在門口。
不多時後,連他都聞見了一股焦糊味,熊熊火光從獄門外照進來,照得常年不見日光的囚室內明光大盛。剩的幾位也腳底抹油,早就溜走逃命,眼看著火舌繞著走廊舔進來,可以想像,不多時後,他也會被燒成焦炭。
機會到了。他從草蓆底下摸出一根金針,這是兩年前那美人死後,他偷偷從她頭上拔下一根金釵藏起,又每日暗中打磨而成。越獄雖難,其實主要難在逃脫層層看守。現下看守都走了,那石室的鐵鎖怎麼撬,他倒是在這四年裡研究了很久,成果足夠發幾篇論文。
咔噠,鐵鎖果然應聲而開,沉重鐵欄咣啷落下,他長呼一口氣,踏出石室,轉身欲跑,卻雙腿發僵。
他已經快要忘記,奔跑是什麼感覺。
千鈞一髮之際,身後卻吹來一陣涼風。他還來不及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