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洛卡區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品書網www.vodtw.tw),接著再看更方便。
海燕說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朋友,張沉說那是意外,他的人生裡只有這一個意外。
海燕又問他:「那你喜歡意外嗎?」
張沉想了想,說:「我很討厭他,因為我記仇,記得他說過的每一句話,無論好的壞的,正經話還是玩笑話。」
海燕作驚訝狀,一驚一乍叫喚:「第一次聽你說討厭別人,那你肯定也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咯!」
張沉的第一份工作是java工程師,在海淀上班,月薪四千,第二年五千,公司給他辦了北京戶口,轉戶口時張沉沒有絲毫開心,反而一直被一種奇異的恥感包圍,他原本不會對這樣的事感到羞恥,但程聲一直像面鏡子一樣映著他,張沉從派出所走出來望向天空,天空對他說:「表現不錯,賜你一個。」
有時候張沉路過程聲的高中,會莫名其妙產生一種荒謬衝動——去買一件他們學校的校服,什麼都不做,就掛在衣櫃裡觀賞。
張沉對觀賞有執念,他的錄音棚除了全套裝置還塞滿樂器,有的樂器他分明不擅長也要買來硬塞進錄音棚。為了買鋼琴、多軌機、母帶機、監聽音箱,他賣掉三環一套房,然而事實上張沉鋼琴彈得很爛,因為他十八歲才接觸這種需要從小練習的樂器,和程聲那樣三歲起就被家長按在鋼琴前的人遠無法相提並論。
說到程聲,張沉開始困惑,他已經徹底忘記程聲的臉,只恍惚記得程聲大概是一個很瘦很尖銳的男生,腰上沒肉,再往下摸有一丁點肉,整個身體摸起來像在摸一把骨頭。說到骨頭,他的骨頭不大好,被程聲一棍打成骨折,因為沒錢一直拖著沒治,慢慢自愈後落下根子,一到下雨天就會陣痛。
因此他恨上程聲,不僅因為這件事,很多事都在後來痛苦的生活中反覆折磨他——譬如程聲告訴他自己中學的名字,張沉當時沒有反應,直到研究生來北京後才知道那幾乎是全中國最好的中學;譬如他發瘋時對媽媽說的那句「你們家這麼破爛怎麼給他未來」多麼高高在上,他說這句話時起伏的尖銳語調每晚都會在張沉腦中迴圈,張沉很想問這個人:你覺得這是破爛,可它卻是我從小長大的家,很丟人嗎?再譬如程聲告訴他老程在某處就職,可後來看到雲城領導下馬時被查出上億賄款時張沉才明白,當官的哪會有錢,有錢的是他這樣早年間的城中心拆遷戶,老程有錢因為他是吸血鬼,雲城領導吸雲城的血,老程這樣的人吸無數個雲城的血。
但程聲不像吸血鬼,他雖然出生就享盡一切紅利,卻會擺出天底下最可憐的表情,他會邊罵人邊委屈得紅眼,先動手打人自己卻淌一臉眼淚,再加上他很瘦,穿衣服給人一種空蕩蕩的感覺,好像張沉才是吸他血的那個人。
張沉更加憎恨自己,因為他讓程聲留在自己身體裡。偶爾張沉會覺得自己某些動作很程聲,比如在鼻子耳朵上穿刺,比如在面板上紋東西,比如莫名其妙玩起搖滾,他不知道究竟是程聲激起他身體裡某種潛力還是純粹把自己的特質留給他。
回錄音棚的路上張沉一直在想程聲,他看起來完全變成另一個人,至少在外形上看是一個穩妥的成年人,只不過一說話就要露馬腳,談正事時手指都在抖,兩次回去的路上裝瘋賣傻想和他一夜情,也許夜夜情。張沉想把他趕下去,又想讓他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他在社會裡摸爬滾打,對陌生人變得平易近人,最終什麼強硬措施都沒做,只是迂迴婉轉地拒絕他。
張沉看著他逐漸漫上失望的臉,想說:我們能不能當作不認識?把所有美好留在十年前暑假最後一週,我不想破壞那一段感覺,不想沾你口中愛情這種瘋東西,沉重的事我受夠了,我想無牽無掛過後半輩子,把人生全獻給音樂,永遠自由,永遠活在風裡。
回到錄音棚後張沉洗了個澡,穿著睡衣趴在工作檯上處理一直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