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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年十月,奶奶不知因為什麼原因從雲城回了北京,但她和兒媳婦一向不對付,七十多的人非要跑出去租間院子單獨住,還在院裡種了一小塊菜地,每天養花除草,在城裡過解甲歸田的日子。
有時候她挎著菜籃去二兒子家,看到程聲也絕口不提他走後雲城裡的事,裝作沒事人的樣子聊未來。
再聽到雲城這座城市是在新聞裡,幾個汙染嚴重的城市被批得體無完膚,那些城市的領導馬上夾起尾巴,大刀闊斧地搞環保工程,雲城就在其中。
程聲窩在沙發上,抱著條家裡養了好幾年的大狗看新聞,一聽到雲城整個人像被刺了一下,他已經好幾年沒再聽過這兩個字,馬上直起身找遙控器關電視,可關完心情也沒平復下來,又舉著遙控器砸電視,砸到螢幕裂開才罷休。
程聲的樂隊也徹底散了,他們本就是大學社團性質,論技術論想法,和闖出名堂的樂隊差得遠,有的歌裡還聽得出幾個歐美硬朋的影子,模仿這關還沒過,哪能玩得出花來?只有被唱片公司簽了的常欣還堅守在這行,但簽了約也不順利,京圈其他樂隊都瞧不起他們這種自帶公司的樂隊,說那是資本主義造出來的偽搖,丟人。
程聲這次真收了心,除去讀書兩耳不聞窗外事。他們學校那時正好和國外幾個大公司簽了協議,做聯合實驗室和培訓中心,恰巧老程有門路,和他們院幾個教授相熟,於是順著把程聲介紹進一個實驗室做研助,好為以後出國念研究生做履歷準備。
零一年程聲拿到了u的offer,在北京等待美國簽證。
又是一年夏天,八月中,飛機載著他飛往匹茲堡。
飛機起飛之際,程聲最後看了一眼這片土地,他把臉貼在玻璃窗上,忽然看見張沉孤零零站在原地朝他擺手,記憶開始混亂,他想起九七年那個夏天,他第一次從雲城離開那次,賭氣和張沉說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再回那個什麼都沒有的破地方,眨眼竟已過去四年,程聲才看懂那時候的張沉——不是釋然,而是理所當然,好像早就預知他們遲早會分開一樣。
去的路上他讀到一本英文雜誌,上面洋洋灑灑介紹了這些年神經網路模型訓練的成果,上面還寫程式碼改變世界, 程聲能改變世界嗎?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連一個人都抓不住。
程聲讀著讀著睡著了。
第33章 程聲篇(2)
程聲覺得自己的人生在九七那年被斬斷成完全不同顏色的兩截,前半截是彩的,後半截是灰的。
那年過後他再也沒聽過搖滾樂,圈裡的後起之秀一概不知,人也從金屬核變成民謠,頭髮剛長一丁點兒就剪短,原先耳朵上的穿的十幾個孔全愈在一起,身上的文身也在出國前洗了一遍。除卻被縫進去那一點青黑實在沒辦法,幾年過去和傷口長在一起,再也洗不乾淨。
有時朋友無意提一嘴最近哪個新樂隊不錯,程聲反而一頭霧水地回問:「哪個?沒有聽過。」
他在學校附近租了個小兩居,和一個叫frank的中混美混血合租。室友比程聲原先更瀟灑,名是外文名,中文卻講得像母語,前幾年跑去環遊世界,這兩年不知發了什麼瘋非要來計算機這行摻一腳。
程聲在這裡徹底變成一個普通人,除了上課趕due沒有其他事可幹。 那場手術好像耗光程聲身體裡所有精氣神,往後身體一直在走下坡路,動不動就頭疼腦熱,一到下雨天就像渡劫,後背的骨頭像被成片白蟻啃噬掃過,裡面密密麻麻地疼。
夏天雨多,幾次暴雨好巧不巧正趕上程聲感冒,他那時因為上課趕作業日夜顛倒,每天只靠幾杯黑咖啡活,腸胃被這種不規律生活糟蹋得不成樣,有時候一整天也吃不下一口東西,體重斷崖似的往下掉。有幾次程聲在衛生間裡對著鏡子仔細觀察自己的臉,臉頰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