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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添這晚喝得也有點多。
盛望那位同事有副三寸不爛之舌,以一己之力撐住了席間80的熱鬧,灌酒如灌水,張口閉口“高階人才”“年輕有為”,專業詞彙一套一套的,什麼話題都能接上,什麼玩笑都開得起,端著杯子到處聊。
如果擱在以往,江添不想喝酒會直接拒絕,今天卻好像忘了帶舌頭,對方敬一次他就喝一杯,客套話都沒有,乾脆得像個機器。直喝到太陽穴突突脹痛,他卻連對方姓甚名誰都沒記住,只記得關於盛望的部分。
那人說自己跟盛望很有緣分,大學門對門,畢業以前就在學校活動上見過面,其他人互嗆得不亦樂乎,唯獨盛望這個年紀最小的最沉得住氣,話很少,撐坐在桌沿隔岸觀火斗,偶爾開句玩笑。
他還說自己當時就記住了這個大二男生,同行幾個女生也很喜歡盛望,覺得學弟帥氣乾淨,看著挺乖的,逗起來一定很有意思,結果後來發現根本逗不動。因為盛望跟人的熟絡止於檯面,活動一結束就抓不到人了,既不愛發微信,也不愛到處玩,小小年紀就有了工作狂的潛質。
江添聽著那些斷斷續續的調侃,腦中總會浮現出畫面來,有時熟悉,有時陌生。
他能想象盛望坐在桌沿的樣子,眼尾帶笑幸災樂禍地看著別人打成一團,然後逮住空子使壞。
但他想象不出盛望話很少。
他的望仔逗起來是真的很有意思,會抓狂、會得意,喜歡強撐面子又撐不了多久,常常順著臺階落荒而逃,跑不了多遠又灰溜溜地繞回來。他脾氣很好,朋友不管隔了多久找他,都能熱絡地聊。
他是真的愛發微信、也是真的愛睡懶覺。
同事感嘆說盛望成長飛快,自愧弗如。江添卻只看到那個明亮張揚的少年一層一層給自己裹上殼,把那些和煦的、柔軟的、熾烈的東西都封到了最裡面。別人都在誇讚,他卻只有心疼。到了後來酒勁一催,渾身上下都難受得厲害。
專案組的接洽人員給他們安排了住處,就在合作學校裡,條件很好,一人一屋。江添被推著上了返回住處的車,一進後座便擰著眉閉上了眼睛。
結果剛開沒多久,不知誰放下了車窗,深夜寒風一吹,酒勁散了一半。江添忽然睜開眼睛,扶著前座傾身對司機說:“停下車。”
教授已經睡著了,同門從前座轉過頭來問:“幹嘛了?想吐啊?”
江添說:“有點事。”
“那讓車送你一下吧?”
“不用,回頭我自己叫。”
江添在其他人的疑惑中下了車,大步往回趕,回到包廂卻只看見收拾杯盤的服務員。他問了路又匆匆下樓去往露天停車場,剛繞過牆角,就看見盛望拉高了圍巾,衝同事打了聲招呼。
夜裡的溫度很低,盛望說話的時候,鼻尖前有一片淺淡的白霧,跟他的膚色一樣。他擺了擺手,頭也不回地鑽進車裡。車身順著彎道滑出去,轉眼便沒入了茫茫夜色中。
那一刻江添忽然意識到,盛望再也不是那個喝了酒會乖乖待著等招領、強行拽著他走直線的男生了。
很快彎道里又拐出去一輛車,偌大的停車場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他在深濃寂靜的夜色裡站了很久,心臟被一種情緒緩慢又洶湧地填滿,脹得生疼。
他以為自己帶著刺走遠一點,盛望會被扎得少一點。卻沒想過自己隔了太久才回,一時間已經摸不到那層堅硬外殼的開口了。
他開始後悔了。
這個城市他很陌生,卻是盛望生活了很久的地方。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他以為這是對方所喜歡的熱鬧,但他在這份熱鬧裡把他喜歡的人弄丟了,他只有最原始的地圖,不知要從哪裡開始找。
大學校園到了夜裡也不會太·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