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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雨霂手緊捏著推車,一步上前說道:「家父當年只是一個人,可他對的是整個朝廷。」
車舊木老,木刺紮在手裡,越疼越好。手上疼了,心頭便不疼了。心頭不疼了,說話也就不怕了。
方致遠嗤之一笑,曰:「就因路窄路險?就因夐不見人?就因世與我而相違?可笑。不過藉此寬慰罷了。以一人之計變天下大勢的人從來不在少。可知商鞅?秦孝公得而用之,秦之所以得天下。可知留侯?決勝於千里之外,漢之所以得天下……」
此時此刻,關雨霂哪裡容得他繼續說些自欺欺人的謊話?把不相符的君臣往身上加。
關雨霂說得急,急中帶歷:「可知屈子?楚懷王棄之,流忘於湘沅。可知淮陰侯?投霸王帳下,辱而不用。大人曾告訴我,其計始如一。那敢問大人進言幾年了?深夜疾書幾回了?改詞換句幾次了?若真是明主,會不用嗎?若真是明主,會避而不見嗎?若真是明主,還需大人這般咬文嚼字嗎?」
方致遠回得快,快中帶怒:「陛下會聽的,朝臣會信的,只要我還在這條路上走,就有可能走到我想去的地方。曰黃昏以為期兮,焉有中道改路之理!你不懂,關雨霂你不懂!你出身京師書香,不歷三年大旱,你久居閨閣,不知百姓流離之苦,你常居內陸,不見倭寇肆意。你沒看過打仗!滿目瘡痍,言猶在耳啊!你不知放手會如何。我說了!我不是你們關家!我做不到歸田,我生平也最痛恨歸田!我是知道皇上隨便把你許配給了我只是為了耳根清淨,我是知道這火器可以隨便找個人來運,我是知道我送上去的東西皇上只會挑好玩的取,可那又怎樣?這就是我放棄我生平之志的理由嗎?就因為皇上昏庸嗎?就因為朝臣愚昧嗎?我不是那麼灑脫的人。已矣乎!關雨霂,我早知你要說這些話,我既讓你講讓你來,就是想告訴你,你若是想勸我,請你閉嘴。」
方致遠把話說完,長嘆了一口氣,就好像從未說過如此之多的話。心中的悲憤,心中的怨吐得明明白白,就算是無理,就算是無禮,也不想去否認。方致遠覺得自己不像個文人,沒有文人的氣度,沒有文人的翩躚,有的是急,是衝冠一怒,是豪情一時,是奮勇而無處發。她是女子,可她背了南梁女子背負不起的志向。此刻她更像是個戰士,去殺敵,用最原始的武器,在血與血之間叱兵,再也不用顧及那些表面下的明爭暗鬥和那些個知道了也沒有用的聖人道理。始於廝殺,止於廝殺,何等的直截了當,快意非凡。
紅了眼的,定是不會聽勸的,更何況關雨霂說的早就被她在心裡否認了一萬遍。不想停止,亦不畏見南牆!縱使孤身一人,縱使百騎環繞,亦要誓死突圍。戰死沙場,才叫死得其所。叛主投敵,此士所不能忍。
關雨霂只是一個外人,於方致遠來說也僅僅只是一個外人。過客爾。一個給過兩年米糧就要走的過客。其間同這個過客有過的時光,笑過是好的,不想笑就罷了。因為無情,因為沒有動過情,因為僅僅只當她是個過客,所以什麼話都說得出口,所以什麼樣的情都察覺不到。察覺不到,故不曉其深。不曉其深,故出言無忌。
感情。是謂不動情者無敵——
「我們夫妻本就是假的,兩年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請你不要在這裡一廂情願地想改變我的想法!我不是關清源,我方致遠做不到!」
關雨霂心裡已經空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一個詞也無。她想笑,覺得自己傻,她想笑,覺得自己太可笑。她突然有些手足無措,有點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站在這個地方,為什麼要為這個人想這麼多,為什麼要苦心孤詣地同他講這些話。傷著了自己,還惱了別人。
她原在撫州周旋商戶。她知道什麼是划算的買賣,什麼不是。
這便是天下最不划算的買賣。